天價疏通費進了誰的口袋？

如果馬桶堵了，你的第一反應是去哪里找人修？

(資料圖)

有網(wǎng)友說，除了樓梯里的小廣告，好像自己只知道58同城了。

上海市民曹先生也是如此。面對半夜馬桶突然堵了的情況，曹先生打開了58同城，在眼花繚亂的商家中挑選了排名靠前，且?guī)в小?4小時服務”“70元一次”“免費檢測”等明顯標識的神通公司。

下單后，維修工很快上門。

“免費檢測”后，維修工給出兩個方案：要么敲開地磚檢修，要么用售價485元一瓶的專業(yè)疏通劑。

當時已經(jīng)是深夜，為了避免擾民，曹先生選擇了第二種方案。

在曹先生的概念中，大概半瓶頂多一兩瓶疏通劑就足夠了。然而沒等反應過來，5瓶疏通劑就被維修工哐哐灌入了管道口。曹先生剛想張口詢問，就被一句“不通不收費”堵了回去，然后瞬間又5瓶疏通劑灌了進去。

前后加起來不到十分鐘，馬桶通了，收費4850元。

曹先生瞠目結(jié)舌。維修工離開后，曹先生越想越不對勁，于是報了警。

起初曹先生以為是民事糾紛，警方能協(xié)調(diào)把錢要回來就行了。然而隨著警方的深入調(diào)查，一個詐騙團伙浮出了水面。

曹先生選擇的管道疏通公司“神通公司”，其實是一個層級分明的詐騙團伙，他們有固定的話術和套路，詐騙已經(jīng)形成了流程化和系統(tǒng)化。

其中，6名骨干成員均隱匿在外地，遠程指揮攫取利益。

最終，警方出動了近百名警力，從全國各地抓獲了37名犯罪嫌疑人，涉案金額600余萬元。

其中曹先生被收485元一瓶的疏通劑，成本價僅4元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像曹先生這樣氣不過報警的只是極少數(shù)，更多人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選擇了認栽。

他們往往通一次廁所需要花費3000到5000元，最多的一單甚至花費了19000元……

而在58同城頁面上，明明只是標價70元的服務。

除此之外，58同城更讓人詬病的地方，還在于這些詐騙公司的評分和評價都非常靠前。

其他未被警方關注到的海量信息中，還藏著多少這樣的“公司”？不得不讓人細思極恐。

“天價疏通費”毫無疑問大部分落進了騙子的口袋，那么58同城在里面扮演著什么角色呢？

58同城的運營機制，一邊連著消費者、一邊連著騙子公司。某種意義上來說，58同城賺了騙子的錢，騙子才能夠在平臺上發(fā)布消息，而受害者也是通過58同城才能聯(lián)絡到騙子公司。

本質(zhì)上，58同城就是受害者與騙子之間的橋梁。

除了管道疏通，近年來58同城也是丑聞頻出，家政服務詐騙、求職者信息泄露、招聘信息掛羊頭賣狗肉、房產(chǎn)黑中介、線上交易詐騙等……

58同城，從當年的“一個神奇的網(wǎng)站”，逐漸淪為了騙子聚集地。

查詢黑貓投訴平臺，關于58同城的投訴高達12851條，在中國裁判文書網(wǎng)上，有關“58同城”的判決書有18282篇，其中刑事案有263件，民事案12977件。

沉疴頑疾由來已久，要說58同城對此毫不知情，顯然不可能。

維權(quán)無門的騙局

很多人被騙，主要是出于對“58同城”平臺方的信任。

《財經(jīng)網(wǎng)》曾發(fā)布過一個案例，來自福州的小思，家里墻面漏水，他在58同城搜索“維修墻面”，很快就有商家主動聯(lián)系他。小思看了一下商家頁面，全是五星好評，就預約了接下來的服務。

跟修理馬桶事件類似，原本預計用10斤的膠水，最后用了66斤。沒有防備之心的小思最終花費7900元。

小思說：“58同城是全國性大平臺，我覺得上面入駐的商家資質(zhì)都被審核過，所以很放心?！?/p>

小思回憶當時的場景，感覺“一直被牽著鼻子走”“整個個人都是懵的”，最后僅存的理智讓他跟對方要了一張收據(jù)。

清醒過來后，小思開始維權(quán)。

他先是在58同城上發(fā)起投訴，同時參與了黑貓投訴的集體投訴。

58同城那邊把投訴轉(zhuǎn)給商家，商家囂張表示他們明碼標價、堅決不同意退錢。皮球被踢回58同城后，有保險公司聯(lián)系小思提供證據(jù)，小思在提交了聊天記錄、合同轉(zhuǎn)賬之后，保險公司答復“證據(jù)不足、駁回投訴”。

小思又投訴到12315平臺，平臺方給予的答復是：“用戶反饋價格過高，建議與商家協(xié)商?！?/p>

后來，小思還舉報到了市場監(jiān)督管理局，對方表示會向58同城了解情況，半個小時后回復“不予立案”，原因是小思沒有和58同城發(fā)生直接交易。

小思前后找了多個部門，拉鋸了3個多月，事件仍舊無法解決。

小思的遭遇不是個例。

直到發(fā)文前，投訴平臺上關于類似欺詐投訴的案例仍在不斷更新，而平臺方大多以“證據(jù)不足”草草了事。

維權(quán)、投訴無門的背后，是58同城方駕輕就熟推卸責任的動作。

像投訴中占了很大比例的房屋黑中介和虛假房源問題，58同城方面的回應是：“這不在我們的職責范疇之內(nèi)，(是不是虛假信息)你們自己應該能識別?！?/p>

至于求職者信息泄露，幾乎已經(jīng)成了約定俗成的慣例，網(wǎng)友們從上傳信息的那一刻，大概就沒有想著自己的信息能夠被保密。

就算是嚴重到涉及刑事違法的案件，58同城的回應依舊是高高拿起、輕輕放下。

在一起案件的通報中顯示，犯罪嫌疑人張某因犯組織賣淫罪，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。而他的犯罪手段，就是在58同城上發(fā)布招聘信息，通過網(wǎng)絡招攬賣淫人員。

在58同城的頁面上中，類似的高薪“模特”招聘信息比比皆是，是否合法合規(guī)很難辨別。

更加嚴重的情況，還有求職者被騙往境外，輕則被逼運毒，重則音訊全無、生死未卜。

2021年，福建省壽寧縣的小淼，在58同城找工作時認識了一名叫阿寶的男子，阿寶用高薪為餌引誘其到緬甸打工。

深信不疑的小淼叫上另外4名同伴，按照阿寶安排的路線奔赴緬甸。在臨近邊境檢查站時，民警發(fā)現(xiàn)端倪，對5人進行勸返。但已經(jīng)被“掙大錢”的大餅所迷惑的幾人，隨后繼續(xù)與阿寶聯(lián)系前往緬甸。

最終幾人因偷越國境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。

沒有成行的小淼幾人無疑是幸運的，同樣因為輕信58同城的招聘信息順利偷渡出境的王某偉，面臨的是更加復雜糟糕的境遇。

到達緬甸的王某偉，沒有看到承諾的高薪崗位，他只有兩個選擇：“要么運輸毒品”“要么永遠待在緬甸別回去了”。在經(jīng)歷了軟禁和毆打之后，王某偉被逼無奈答應運毒，在吞服了75顆毒品后，他在汽車客運站被民警查獲。

后來，王某偉從體內(nèi)排出海洛因75顆，凈重354克。因運輸毒品罪，王某偉被判有期徒刑15年。

除了已經(jīng)被曝光的案例，還有無數(shù)個小淼、無數(shù)個王某偉，在踏上境外的那一刻，就徹底跟國內(nèi)斷了聯(lián)系，生死不明。

最初，他們不過是想找個好工作而已?？梢驗橄嘈拧?8同城”這個大平臺，他們就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。

對此，58同城的回應就像是一個標準模板出來的：先是對受害者的遭遇表示同情，然后表態(tài)會充分配合警方工作。最后再重申，58同城一直高度重視信息審核，將不斷加強入駐資質(zhì)審核，確保合法注冊。

冠冕堂皇的背后，其實是有恃無恐。

諸如此類的問題，因為都是他人的犯罪行為導致嚴重后果，跟58同城沒有直接關系，從法律層面很難令其承擔刑事責任。

屢屢在禁區(qū)橫跳的58同城，作為第三方平臺，到底有沒有責任？他們背后的水又有多深？

企業(yè)可以逐利，但不能忘義

58同城創(chuàng)始人姚勁波曾公開表示，自己創(chuàng)業(yè)的初衷是因為租房被騙，所以想要創(chuàng)建一個干凈的平臺，希望能夠“天下無騙”。

顯然，如今的58同城早已跟創(chuàng)立的初心背道而馳。

針對平臺亂象，58同城是做出過一些努力的。比如曾推出“服務保障計劃”，當用戶加入該計劃后，如果遇到虛假或無效信息導致財產(chǎn)受到損失，58同城將為用戶提供賠償并嚴懲企業(yè)。

但從實際情況來看，這個隔靴搔癢的計劃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。

據(jù)新浪科技報道，一名58同城的人員爆料稱，在某次負面輿情中，曾有人勸告姚勁波改變商業(yè)模式，徹底杜絕隱患。但58同城方面考慮到商業(yè)模式改變勢必帶來收入減少、成本增加，損失會遠遠超過因為虛假信息被處罰造成的損失，因此拒絕了這項“吃力不討好”的提議。

這則爆料58同城沒有公開回應，但其中披露的內(nèi)容還是能讓人看出一些端倪。

《電子商務法》明確規(guī)定：電子商務平臺經(jīng)營者應當要求申請進入平臺銷售商品或者提供服務的經(jīng)營者提交其身份、地址、聯(lián)系方式、行政許可等真實信息，進行核驗、登記，建立登記檔案，并定期核驗更新。未采取必要措施的，依法與該平臺內(nèi)經(jīng)營者承擔連帶責任。

但連帶責任的認定以及處罰力度存在模糊地帶。

天眼查信息顯示，2022年初，北京五八信息技術有限公司成都分公司因為未對入駐平臺的經(jīng)營者核驗真實信息，被成都市市場監(jiān)督管理局罰款4.8萬元。

對于58同城來說，這樣的處罰力度顯然連毛毛雨都算不上。

天下熙熙，皆為利來；天下攘攘，皆為利往。能讓58同城不顧口碑和企業(yè)形象，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虛假信息的原因，只能是利益。

在企業(yè)看來，這筆賬怎么算幾乎是明明白白的。

信息審核形同虛設可以有效降低成本，當被發(fā)現(xiàn)虛假信息時，大不了交上幾萬塊錢罰款。但是如果管到底，成本增加不說，流量也會折損大半，損失的錢有可能以百萬甚至千萬計。

當企業(yè)完全跟著“利”走，會做出如此選擇也就不難預見。

有人可能會問，為什么明知上面有很多騙子，人們還要選擇58同城？

一個很直白的原因是：大家并沒有別的最優(yōu)替代選項。

每次58同城爆出黑料，網(wǎng)友們義憤填膺質(zhì)問他們?yōu)槭裁催€不倒閉時，總有人出來說類似“58同城倒閉了，我去哪里發(fā)租房信息？我從哪里招鋪大理石地磚的臨時工人？”這樣的話。

58同城作為業(yè)內(nèi)頭部，確實具有顯著優(yōu)勢。一方面，它囊括了房屋租賃、招聘求職、家政服務等方方面面，業(yè)務門類繁多。同時，58同城基于過去20年做分類信息網(wǎng)站的積累，在城市覆蓋上有著無可比擬的不可替代性。

像租房市場中，不管是后來的鏈家還是自如，能夠覆蓋的交易城市遠遠少于58同城，很多偏遠縣級市的租房，除了58同城，壓根沒有別的線上平臺可以選擇。

求職市場也是如此，很多藍領打工人群除了依賴熟人介紹、線下試工，58同城幾乎是唯一的選擇。

58同城快速占有流量和市場的基礎，正是它的強本地化以及低審查門檻。最開始，在58同城上發(fā)布招租信息幾乎不需要任何資質(zhì)審核，像戶口本、房產(chǎn)證等等資料的上傳認證是近幾年才有的事情。

這種情形在boss直聘等平臺加入競爭后，也沒有發(fā)生本質(zhì)的變化。因為對所有平臺來說，流量和入駐數(shù)量，才是他們盈利的根本。

看起來虛假詐騙信息由消費者買單，但最終還是會反噬到平臺甚至行業(yè)本身。

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，當一個個雷不斷爆出，捂住的蓋子又能粉飾太平多久？

規(guī)范市場運營體系，不斷加大改革、嚴查力度，探索從立法、執(zhí)法、監(jiān)管多層面形成合力，是遏制亂象的根本。但要取得明顯的成效，無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。

對每一個企業(yè)來說，是“見利思義”還是“見利忘義”，值得拷問。

來源：家庭雜志

(責任編輯：張紫祎)